第111章 終章

顏夕最終也沒有真的殺了仙帝，寂滅入肉，偏離心臟三寸，雖是重傷，但終究還是留了他一命。

一則殺了仙界之首後續太過麻煩，她沒什麽心思去應付；二則，她還需一命換一命。

以仙帝的命換下顧免的命。

在仙後帶著仙帝慌忙離開後，沒人願意上去挑戰寂滅的威力，不論情不情願，都不得不同意顏夕的決定：將顧免關入仙界萬壑窟，日日受雷電之刑，終身不得踏出一步。

權當為無辜之人贖罪。

如今顏夕重傷仙帝，算是與仙界為敵，遂眾人倒也不擔心仙界會徇私枉法，這處置，倒也算得上恰當。

顧免進入萬壑窟的那一日，仍在人界作亂的狼狐驟然失了生機，身體腐爛，骨頭碎裂，徹底消於世間。

於是第二次仙魔大戰，終於收場。

關於與整個仙界為敵這個想法，顏夕也是這麽想的，可卻沒想到，三日後，又收到了仙後的邀請。

昔日輝煌的仙聖殿在不久前因著顏夕與離之兩人毀了大半，如今也沒來得及修葺，破敗蕭索的模樣倒是與靈犀殿有得一拼。

顏夕只看了一眼，便收回了視線，跟著宮娥穿過仙宮一路去往寢殿前，只是在路上遇到了一個意外之人。

也不知是否是為了避開什麽，那人一身青衣換成了墨藍色綢錦，看上去倒是穩重內斂許多，只那一幅琉璃鏡還是一如往昔，架在鼻梁上，透過它向外看的時候眼睛半瞇，有些呆呆的模樣。

“顏夕姑娘。”

自是知道顏夕不會率先開口，來人便也不等，直接打了聲招呼。

顏夕腳步一頓，停了下來。

仙宮宮娥也是明事理的，見到顏夕的動作，明白了兩人恐是有什麽話要說，便輕聲走遠了些。

“那日從仙聖殿離開的時候……”顏夕頓了頓，神色上似是有些猜測與不解，“是你，幫我們擋了仙帝一擊？”

那日離之本就受了些傷，後來又只顧護著她，如若真的以身體擋下仙帝那一擊，就算不死，也不可能在幾日就恢覆如初。

再加上離開時她瞥到的那片青色衣角，顏夕猜想，應當是有人在緊急關頭助了兩人——而這個人，就是司命。

對方慢吞吞地眨了兩下眼，不置可否。

顏夕更是疑惑：“司命一職掌管各界命格，游離於六界之外才是上上之策，你如此……為什麽？”

司命不著不慌地看了她一眼，這才扶了扶琉璃鏡，慢慢說道：“姑娘也說了，我掌管六界命格，自然知曉什麽該做，什麽不該做。六界形成千萬年來，每個結點都需要一個人來推進世界的發展，而姑娘恰好，正是那個人。”

他笑了笑，“我如此，不過順勢而為罷了。”

顏夕皺了皺眉，一頭霧水，“你……在說什麽？”

對方搖了搖頭，倒是不願再說下去了，顏夕也不想強人所難，便也住了口，不再繼續這個話題。

“如今大戰落幕，身後之人進了萬壑窟，姑娘以後可有什麽打算？”

似乎是怕顏夕為難，這人提到顧免時也不道出全名，只以“身後之人”代替。

顏夕聞言一時沈默，她倒是沒想過，這句話會是面前這個與她交情並不深的仙界星君來問的。

能有什麽打算？

她當時可是當著所有人的面，毫不猶豫地宣布自己叛出師門，再不是靈犀派弟子了。

如今看來，倒像是……無處可去了。

見她不語，對方竟像是料到她在想什麽一般，又道了一句：“聽聞虞姒上仙亦隨著那人進了萬壑窟，碧曉上仙忙著尋找鎖魂草的氣息，而北硯上仙一如往昔，如今靈犀派可謂是群龍無首，姑娘……不考慮回去看看嗎？”

門派中近況，顏夕也是知道的。

如今長輩指望不上，各種大小事務倒是落到了裴然葉瑾等小輩身上，聽著……也是可笑。

她自然也知道，司命這一番話，其實也是為了給她一個回去看望的理由罷了。

可是……

“不回去了。”顏夕終究搖了搖頭，回答地果決，“以後的靈犀派，會成為仙門之首，而這樣的地方……”

早在她發現法器在人界中出現之時，便預料到了今後如靈犀派這般，用來修仙的門派必然如雨後春筍一般，大量興起、壯大。

作為這些門派的伊始，靈犀派為首屈一指。

而她，行事作風全憑喜好，能拔劍絕不多廢話，因而做不了正義之人，行不了正義之事。

“這樣的地方，不該有我這樣汙點般的存在。”

顏夕笑，語氣卻輕松得很。

昔年來非我願，而今走，也無甚留戀。

那些收徒、講學、發展壯大什麽的，都交給旁人去操心吧！

而她現在。

她現在只想等一個長眠不醒的人罷了。

司命瞧見他的神色，便知道她這是已經決定好了的，這話本也就是為了那點淺淡的交情問了問，如今這般，倒也不會再勸。

之後兩人告別，背向而去。

宮娥帶著顏夕在仙宮七拐八拐，終於在一座寢殿外停了下來。

那人行了個禮，便下去了。

寢殿內倒是光芒如常，剔透晶瑩的琉璃燈高懸在殿頂，燈光被外圍的鏤空裝飾切割成不同模樣，映在榻上女子蒼白的臉上，透出一種明顯的孤寂。

那人似是聽到腳步聲，轉頭望過來，微微笑了笑。

“顏夕姑娘。”

見那人朝著一旁的座位指了指，顏夕看著她，卻沒動，聲調無波無瀾：“有事嗎？”

那人倚在榻上，按了按額角，勉強壓下面上的疲憊之色，輕聲道：“今日找你來，是想與你說一些陳年舊事。”

顏夕：“關於誰？”

仙後頓了頓，開口：“靈犀。”

顏夕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。

仙後也不急著解釋，再次向她示意落座，這次顏夕沒拒絕，走到一旁坐下。

待她身形落穩，那人便將過去娓娓道來。

“第一次仙魔大戰結束的那一年，仙魔兩界力量衰弱，心照不宣地各自休養生息，只是那時，誰都不曾有要建一個門派、為仙界增員的想法。直到那天，靈犀占了一卦……”

青色衣角在空中飄蕩，周圍方才離開的仙官詫異地看著青年疾步踏入仙聖殿中。那人面色沈重，勉強行了一禮後也不待旁人說話，便直接舉著木牌，對著上座之人，清聲道：“仙帝，卦有異象，百年後恐又是一場浩劫。”

端坐高位之人面色亦不好看，卻還是壓了壓，微微笑道：“老祖昨日還與月老飲酒讀書，今日怎得搶起星律處的職責來了？”

對方卻沒有半點開玩笑的意思，語調愈發認真：“仙帝，吾還算出這場浩劫可由一人停止，請仙帝準許吾入人界，找尋此人。”

見那人對自己的態度全然無視，仙帝袖中的手慢慢握緊。

這人不僅不將尊卑放在眼裏，竟連他的話也全然無視！

如今仙魔大戰以仙界勝利結束，靈犀與玄心可謂是大功臣，而這兩人中，尤以靈犀的呼聲最高，甚至誇耀尊崇他的人數，都要超過派遣仙將的他了！

他這個仙帝，做得可真是默默無聞啊！

仙帝面色不動，甚至連嘴角笑意都不變，只點點頭，讚同道：“既是浩劫，自當盡力挽救，老祖可要全力以赴，莫要讓尊崇你的人失望啊！”

靈犀敏感地感覺到那人的語氣有些怪，嘴唇動了動，想說些什麽，到底還是咽了回去，轉而說起了另一個提議。

“建立靈犀派。”顏夕淡淡地接了話。

仙後點點頭。

門派建立至今已有三百餘年，可她卻從未想到，這一門派建立的初衷竟是為了找尋阻止浩劫的人——她。

怪不得當時在大火前，他的神色悲愴，語氣卻堅定，原來他找她很久了。

這般想著，她眉目間又有些困惑：“可我到底做了什麽？”

她最後帶著寂滅出現時，狼狐已肆虐人界多日，顧免已趨於消失，仙魔的戰爭也似乎趨於尾聲，她的出現，難道只為了傷一傷仙帝，為他報仇？

“沒有你，這場戰爭不會停止的。”仙後垂眸，聲音輕淺，“所有人不會知道真相為何，仙界的人會將靈犀派眾人的死怪罪到魔界頭上，而魔界也會因為蕪衡殺了楚夢澤而糾纏不休，而你帶著寂滅石的絕對力量，是沒有人敢違抗的。”

因此，這場戰爭停止了。

因為她。

而也正因為靈犀算到如此，他才將一魂留在了屏風中，等待著破陣之人去取，停止浩劫。

不過或許靈犀也沒想到，顏夕在取寂滅時，是個虛弱的凡人之軀，若非離之以換生擔下全部，結局本不會是這個樣子。

離之……

只要想到這個名字，顏夕的心便一抽一抽地疼。

她蹙眉，聽仙後在此時又開口道：“他其實也料到了……”

這前言不搭後語的話倒是令顏夕楞了楞，不過下一刻，那人便朝她虛弱地笑了笑：“那日靈犀在離開之前，曾對仙帝說了一句話。”

顏夕挑挑眉。

青年行了個禮欲告退，卻在擡步前不知想到了什麽，朝著那人微微笑了笑：“對了，仙帝可知，吾昨日與紅鳶賞的書，名為《離騷》。”

荃不察餘之中情兮，反信饞而齌怒。

顏夕暗笑，這竟是在拐著彎生氣了。

“因而老祖對仙帝的未來，其實或多或少，料到了的。”仙後目光悠遠，語氣像是在感嘆，“只是終究未曾……起到什麽作用。”

“玄心的死……”顏夕並未將話說完，卻也能清楚地表達出她這個問句了。

仙後疲憊地點了點頭，神色無奈而悲哀。

顏夕點了點頭。

她傷仙帝之時完全是一己私怨，如今看來，她也算為公道做出了什麽了。

想來這故事也聽完了，顏夕便有了離開的打算，擡眸一瞥那人，確是正與仙後望過來的目光對上，她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。

“今日叫你來，其實是想說，此事並非全為你之過，仙界……不會將你視作仇敵。”

仙後這話音一落，倒真是教顏夕怔住了。

她可沒想到，這人如此……大方。

她可是險些殺了仙帝的人……

在她原本的設想中，即使不六界通緝，起碼也得見面時冷嘲熱諷一頓，才對得起仙帝受的那一身傷吧！

仙後看著她略有糾結的表情，緩緩笑起來，看上去竟有些溫柔的樣子。

愛人尚在，比得過一切恩怨情仇。

百年舊事，誰對誰錯，何必再追究。

也無法追究。

顏夕走出寢宮的時候，天光正好，萬裏無雲，蒼穹澄澈而安靜，如她此時的內心。

該去魔界了。

她想。

那裏還有個人，曾與她說，一定會回到她身邊的。

她一直都相信。

作者有話要說：

到這裏！正文終於完了！！！

還有一些就留到番外了。

第一次寫長篇原創，其實好艱難，因為我又懶文筆劇情又不咋地，不過好歹搞完了，總算沒有半途而廢。

謝謝一路還在的小可愛，真的謝謝！不然我怕是堅持不下來的！謝謝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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